在现代社会，自由和平等是最重要的价值取向，几乎所有主流国家都将其作为基本信念。在政治光谱上，自由和平等，也常常被视为左右两派的分界。

法国总统马克龙曾被一个小学生出题，请他给班上的小朋友们在一分钟之内讲清楚左派和右派的区别。当时马克龙是这么解释的：

对右派来说，最重要的是自由。对左派来说，最重要的是平等。右派重视自由，会让一部分人实现成功，拥有自由，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实现。左派重视平等，但在平等下，很可能人们将变得不自由。

所以在右派传统国家，更强调竞争，在左派传统国家，更重视社会福利。

不过，无论是平等，还是自由，意义都非常丰富。即便人们都在谈论着“平等”或“自由”，脑袋里想的可能也是完全不同的东西。

比如说，当一些人强调平等，反对特权的时候，可能心里想的只是形式平等。形式平等是，每个人不管有多么不同，都应该拥有同样的待遇。它强调标准化，统一的规则，资源的平均分配，而不是调整资源或机会来弥补差异。

形式平等最典型的例子是现代国家的普选权，成年人不论年龄、肤色、性别、性格、社会地位，理论上都拥有一票的投票权。此外，还有统一的入学规则，所有的学生都按照同样的标准考试入学；统一的职场规则，所有员工都要遵守同样的考勤和规章制度；统一的公共空间设施设计标准。

形式平等是如此普遍，所以很多时候人们接受和理解的平等，往往都是形式平等。

形式平等的优点很明显，容易操作，容易量化，法律上也容易保障，但局限同样明显。

人有个体差异，起点不同。如果所有学生都在相同时间内，按照相同的试卷参加考试，那么首先，视力障碍和听力障碍的学生就难以参加考试，上不了学。除了他们，偏远贫困地区的学生，也将无法竞争得过大城市里的学生。

所以，由于人们的起点根本不一样，完全的形式平等也只是一种表面的平等，对天然掌握着优势资源的人来说，其实是享受了某种天赋的特权，反而成了不平等。

再如公共设施，如果是完全统一的楼梯高度和设计，没有坡道，看似很平等，但明显对轮椅使用者、老年人、孕妇或带娃的人不公平。这种设计像一堵高墙，把不同能力的人隔开，表面上人人被同等要求，实际上阻碍了很多人的行动。

因此，除了形式平等，还有一种试图弥补机会差异的平等，是公平。

《飞驰人生》剧照

相较于形式平等，强调公平的人试图考虑个体的差异，希望能给每个人以机会上的平等。如果读过罗尔斯的《正义论》，那么肯定对以下内容不陌生。这位二十世纪非常重要的政治哲学学者，他理想中正义的政治秩序，就是一个强调公平而非形式平等的分配制度。

他设想，当人们讨论社会分配制度时，应该假设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未来的社会地位、财富、能力、性别、种族、家庭环境，这样，每个人制定规则时都无法偏向自身的利益。

有一个更简单的类比，分蛋糕时，让切蛋糕的人最后拿，那么他就会倾向于把每一块蛋糕都分得均匀。

在罗尔斯看来，经济不平等是可以接受的，但必须使社会地位与职务向所有人开放，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努力获得，并且，如果进行了不平等安排，那必须使最弱势的群体受益最大。

总结来说，就是允许差异，但差异不能损害弱势群体的利益。

公平看起来很好，很合理，但是现实中，人们往往更喜欢平等。因为平等可以带来一种更安全的心理感受：统一、标准化、不复杂，责任明确。而公平容易触发恐惧，担心别人得到额外支持或资源，减少了自己的资源和权利，产生一种被掠夺的焦虑感。

理解平等与公平的区别，不仅是政治哲学的抽象讨论，更关乎每个人的日常生活。一个向往公平的社会，愿意让每个人都能站上属于自己的起点，如果每种群体都能受益而不是受损，公共空间也会更安全，更包容。